2023年,我眼中的字节跳动
2023-07-24|来源:远大期货
此时此刻(2023年7月),字节跳动从未上市,也从未发布过任何官方的上市方案;可是这并不阻碍它成为我国最受注重的互联网公司之一。从2016-17年的抖音强势兴起,到2018年的“头腾大战”,再到2019年以来TikTok的大开展以及由此引发的一系列问题,中心还伴跟着永无休止的上市和并购预期——字节跳动是一家*不缺乏论题的公司。在我国的非上市“独角兽”傍边,恐怕仅有Shein和米哈游能够与之混为一谈。
公允地说,只需注重电商的人才会注重Shein, 注重游戏的人才会注重米哈游,可是简直全部人都会注重字节跳动。在2021年以来互联网中概股精力萎顿的布景下,字节跳动的非上市身份反而成为了一个光环,使其免受资本商场剧烈动摇的影响,一起在一般出资人心目中发生模糊的美感。“腾讯的大敌”,“Meta (Facebook)的我国应战者”,“百战百胜的世界条”,“老牌互联网大厂的粉碎机”……这些名头并非出自字节跳动的自称,而是出自剖析师和自媒体永无休止的加冕。在2022年美国科技股的熊市时期,甚至有许多我国人以为,美国互联网途径成绩欠安满是TikTok的“劳绩”;当然,2023年的他们却无法用同一套逻辑解说美国互联网途径成绩微弱反弹的原因。
在我看来,关于任何一家大型公司(不限于互联网公司),片面的“神化”或“矮化”都不行取。资本商场和自媒体总是喜爱“造神”,而严厉的研究者和从业者应该致力于“祛魅”。字节跳动在前史上是一家十分强壮的公司,而且今天依然强壮,这是实际;重要的是,咱们应该怎么解说、解读这个实际?这直接决议了咱们应该对字节跳动及其竞赛对手、甚至整个我国互联网职业做出什么样的猜想,终究全部对曩昔和实际的剖析,归根终究都是为了猜想未来。
下面打开说说我的观念。作为一家建立至今仅有11年的公司,字节跳动依然带有显着的开创人、开创团队颜色,还带着创业进程的深入痕迹。以张一鸣(尽管名义上现已不再是CEO)为首的字节跳动管理层,在做任何事务时,其指导思想都是“从零到一思想”或曰“推翻性思想”:全部职业都应该重做一遍,所谓“职业常规”“长辈的成功经历”缺乏为训,反而应该考虑“曩昔的成功者、现在的职业*做错了什么”。这种急于推翻全部职业的思想方法,既是字节跳动中心事务成功的根底,也显着约束了许多新式事务的开展;它一起扮演着驱动力和桎梏的人物。
司马迁在《史记·项羽本纪》傍边,从前点评项羽“奋其私智而不师古”,也便是“仅仅凭仗自己的才智、不学习古人的经历”。可是,正是出于一股初出茅庐的锐气,项羽得以在短短两年之内灭秦,年仅27岁就担任全国霸主;在长达四年的楚汉战役中,项羽凭仗个人才能居然能够与刘邦集团杀得势均力敌,就连终究的失利也适当有美感。前史证明,“奋其私智而不师古”往往是有用的,放在字节跳动身上相同建立。仅仅咱们尚无法判别,它的终究定位是项羽仍是刘邦。
一千多年今后的王安石表达过与项羽高度相似的观念:“天变缺乏畏、祖先缺乏法、人言缺乏恤。”这是他施行变法的理论根底。直到今天,还有许多人想象,假如王安石变法成功,是否能够从根本上改动我国前史、让我国跑步进入资本主义萌发年代。在我国的许多出资人和媒体心目中,字节跳动其实就扮演着“王安石”的人物,它的“从零到一思想”与王安石的“三缺乏精力”交相辉映。许多出资人诚心期望朝气蓬勃的字节跳动能够完全改造我国甚至全世界的互联网职业,并非出自单纯的利益考虑——这种思想方法有些天真,但能够了解。
毫无疑问,字节跳动成长为互联网巨子的进程,是由三个时刻节点决议的:
2012年,今天头条上线,它是国内最早的以算法引荐为中心的信息流聚合媒体途径之一。
2016年,字节跳动All-in短视频,接连推出头条视频(西瓜)、抖音、火山三款短视频APP,其间抖音敏捷成长为国民级APP。
2017年,字节跳动收买Musical.ly,并逐步将其与抖音国际版兼并,然后造就了风行欧美商场的TikTok。
上述三个重要决议计划,均浸透着以“推翻既有职业次序”为中心的“从零到一思想”。在今天头条上线前,国内的信息流媒体根本是微博和门户网站的两分全国,前者的信息分发逻辑是交际注重链,后者则高度依赖于修改的人工引荐。今天头条完全推翻了图文信息的分发方式,而且进一步打破了其创生方式。尽管在开展前期,这种新方式面对着版权等各式各样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都跟着时刻而处理了。从那今后,微博和门户网站一直在手忙脚乱地仿照今天头条,完全变成了新方式下的追随者。
在抖音上线之前,商场上亦存在着秒拍、快手等大批短视频APP。抖音与它们竞赛的方法,*是采纳阅读与播映合一的单页信息流界面,然后在产品形状上做出满足差异;第二是在前期采纳以大城市、年青白领和海归为中心的运营思路,构建从一二线城市到低线城市、从潮人到普通人的“降维冲击”。2017-2020年,每个新年都对应着抖音DAU的一波飙升,由于数以百万计的大城市白领把运用抖音的习气带回了自己的家园。咱们能够把国内短视频职业分为“前抖音年代”和“抖音年代”,后者早已远远逾越前者。从快手到微信视频号,全部幸存的竞赛对手都在仿照抖音,就连B站也要仿照抖音!
在两次“推翻职业既有次序”成功之后,TikTok则在宽广的海外商场再次实践了字节跳动的“从零到一思想”:在高度拥堵的欧美交际媒体商场,TikTok毫不害怕Facebook、Instagram、Twitter、YouTube……等强敌,从未成年人集体下手,将国内商场的产品和运营经历推行到海外,敏捷堆集了海量的DAU。尽管TikTok被国内媒体揄扬的有点过头,但它的确成为了一款全球现象级产品。与腾讯、阿里等老牌互联网大厂的海外扩张之路比较,字节跳动的“粗野成长”打法明显愈加有用。这是“从零到一思想”的第三次严重成功,也是字节跳动在出资人和媒体心目中被神化的最重要砝码。
假如你是字节跳动的管理层,在上述三次严重成功之后,你当然会愈加信任“全部职业都是能够推翻的”,都值得以字节跳动的干事方法重做一遍。那么,终究什么是字节跳动的干事方法呢?答案很杂乱,不过咱们能够大致总结出下列关键:
高度注重移动互联网年代的“原生性”,抛开PC互联网年代甚至前互联网年代的包袱,完全从移动端用户习气下手,从“用户能够拿手机做什么”下手处理问题。
高度注重数据、算法和中心化引荐机制,由此培育出了算法技能导向的企业文化。严厉地说,上述机制也是在移动互联网年代才或许呈现的,也归于移动互联网的“原生性”。
回绝简略仿照竞赛对手,即便自己是追随者,依然期望别具一格一把,证明竞赛对手其实是错的(哪怕这个竞赛对手也兴起于移动互联网年代)。
高举高打,在任何新式事务上都舍得大举投入资源,初期完全不算经济账。假如打赢了,战果天然能补偿丢失;假如打不赢,横竖事务会关掉。
安排扁平化,甩手运用新人,内部数据打通,技能、产品、运营团队高度严密地结成一体,任何事务决议计划都能敏捷付诸完结,以快打慢。
能够看到,所谓“字节跳动之道”,很大程度上是创业公司特有的,只需带着一腔锐气、内部利益山头没有构成的创业型安排才干具有。以BAT为代表的老一代互联网大厂,不或许完全丢掉PC互联网年代的包袱,不或许做到各部门的数据打通(然后难以有用使用算法机制),技能、产品、运营各团队也不或许结成一个严密的全体。老牌大厂的动作缓慢,赋予了字节跳动更大的决心,以为万事俱备于我,只需我方全身心投入,就没有打不赢的仗。由此构成了“自我完结的预言”,高涨的职工士气带来了更多的成功、更多的资源流入。
清雍正帝从前对“满洲之道”做过一个归纳:“我朝龙兴,混一区宇,惟恃实施与武略耳。”所谓实施,便是兢兢业业地干事;所谓武略,便是注重戎行战斗力。雍正帝的意思是,正由于华夏汉地不注重实践、小看武略,才会被戋戋百万人口的满洲所控制。可是他没有意识到,任何民族、任何控制集团在其开展初期,实施功率都是比较高的,战斗力都是比较强的;与其说这是“满洲之道”,不如说是前史的必定阶段。或许咱们能够对“字节跳动之道”做出相同的点评。
实际上,咱们不需求比及字节跳动进入“成长瓶颈期”,更不需求比及其管理层老化的那一天,就能够观察到它的天然局限性。“从零到一思想”并不适用于全部事务,也不是全部职业都能够被容易推翻。游戏和中长视频,这两个字节跳动投入过巨大资源的赛道,便是*的例子。
关于游戏尤其是重度自研游戏,字节跳动的情绪适当仔细。朝夕光年(字节跳动的自研游戏事务实体)一度是与抖音并排的事务板块,张一鸣自己也学习过游戏。从2018年到2021年,“字节跳动要做游戏了”一直是笼罩在腾讯、网易等老牌游戏公司股价之上的暗影。资本商场以为,在一起具有流量优势、财政资源优势和管理层注重的状况下,朝夕光年不或许做不起来。简而言之,“已然抖音自己是全国*的游戏买量途径,为什么抖音不能自己做游戏?”
严酷的实际证明,上述逻辑并不建立。2021年5月,《航海王》上线初期的体现一度让人看到了期望,问题在于,字节跳动赋予《航海王》的资源歪斜或许远高于其实际收入。对沐瞳科技、有爱互娱等老练游戏公司的收买,仅仅是字节跳动具有了一些产品根本盘,甚至无法让其稳居国内一线游戏厂商之列,更不要说对腾讯提出应战。在《原神》成功之后,人们越来越明晰地意识到:像米哈游那样以内容为中心做游戏才是正路,而字节跳动完全不具有内容公司的基因。假如张一鸣或严授乐意“萧规曹随”地学习腾讯、网易或米哈游,朝夕光年的开展或许还会好一点;可是他们并不乐意这样做。在游戏这个高度老练、越来越注重内容质量的职业里,“从零到一思想”失利了。
此外,还需求注意到:在重度游戏这条赛道上,字节跳动面对的竞赛强度完全不同。今天头条、抖音的首要对手是腾讯PCG(2018年9月曾经是OMG和SNG),这是腾讯最单薄的一个工作群,首要被移动互联网年代之前的“旧人”“旧团队”所操纵。朝夕光年的首要对手却是腾讯IEG,这是一个适当强壮的工作群,天美、光子两大工作室群更是可谓装备到了牙齿。至于米哈游以及网易的中心工作室有多么强壮,更是无须赘述。咱们知道,当德国装甲兵在1941年面对T-36那样的薄皮坦克时,马马虎虎就能大杀四方;当他们在1944年遇到T-34/85和IS-2重型坦克时,状况却完全变了。
中长视频则是另一个故事,在这条赛道上,字节跳动面对的竞赛对手并不很强——无论是三大长视频途径(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仍是B站,都不具有很强的安排执行力或资源优势。2019-2021年,字节跳动的确期望把西瓜视频打造为我国的YouTube,甚至还能够兼任我国的Netflix。假定西瓜视频致力于仿照爱优腾或B站的产品及运营思路,以字节跳动系统的资源优势为依托,制胜的期望其实不小。
问题在于,西瓜从来没有(或许是不屑于)仿照谁,它仍是秉承着“推翻中长视频赛道”的思路。假如要用一个词去描绘西瓜的开展史,那便是“拧巴”,或曰“混搭”,让人摸不着头脑:
假如西瓜的头号假想敌真是B站,为何要以头条视频的用户为根柢,而不是另立一个APP?又为何要坚持与头条用户打通?要知道,今天头条的用户遍及年纪较大、较下沉,与B站的用户画像完全不同。
2020年头,西瓜斥重金买下了《囧妈》的网络独播权,还买下了英剧《德古拉》等一批优质剧集,看样子好像是要发力版权视频。可是与此一起,它仍在与B站进行UP主挖角大战,挖走了巫师财经等一批“标志性”UP主。西瓜终究想把途径建立在版权视频仍是PUGC之上?
西瓜重点发力的范畴是横屏视频,但它又不肯抛弃竖屏视频(终究有头条视频的多年堆集),成果导致了产品形状和用户体会的拧巴。风趣的是,从2021年开端,B站重蹈了这个覆辙。
关于上述“拧巴”,最合理的解说是:西瓜从来没有真实“仿照”某个竞赛对手,期望在高度老练的中长视频职业踩出一条特立独行的路途。其实,“中视频”这个词便是西瓜创造的,用来描绘“比爱优腾更短、比抖音更长”的视频方式。惋惜的是,在中长视频赛道上,字节跳动既有的算法技能优势、运营优势不能完全发挥出来,抖音的成功经历也不总是有用。朝夕光年的落潮,尚能够归结为竞赛对手过于强壮;西瓜的前功尽弃,则充分体现了“字节跳动之道”自身的局限性。
同理,在电商、本地日子、金融……等新式事务上,字节跳动总是被寄予厚望,但绝非无所不能。尽管抖音本地日子服务的确取得了严重发展(首要是到店事务),但这种发展是以很多资源投入以及对商家的大幅让利完结的。抖音不光能够接遭到店事务的货币化率极低,而且能够给商家和达人附赠大批流量。那么问题来了,本地日子是不是一个适用“从零到一思想”的赛道呢?我不知道,不过从美团最近几个季度的财报看,抖音好像还没有真实推翻职业次序。
即便在字节跳动真实的“强项事务”上,咱们也能够看到软肋或局限性。其间最典型的便是TikTok。由于字节跳动没有官方财报,外界无从得知TikTok的收入和商业化水平怎么。我的个人观念是:国内出资人对TikTok的收入预期或许过度达观,由于它在欧美最重要的用户群是年青人,尤其是21岁以下的未成年人;这些用户固然有大把时刻能够花在交际媒体,可是消费才能适当有限,而且对他们的商业化遭到本地法令的严厉约束。在欧美适当杂乱的监管系统下,字节跳动不或许依托粗野成长去处理商业化问题,只能墨守成规地进行测验。换句话说,“字节跳动之道”或许适用于海外事务的增加,却不适用于商业化。
另一个风趣的问题是:在方兴未已、炙手可热的AI大模型范畴,是否存在以“从零到一思想”处理的或许性?迄今为止,国内大部分“自研大模型”,其实都是以Meta开源的LLaMA模型为根底,结合对ChatGPT进行“蒸馏”(经过问答数据反向猜想其参数)的成果;这是单纯的仿照和追逐,没有任何特殊性可言。咱们知道,张一鸣自己对大模型技能适当感兴趣,可是字节跳动迄今没有发布任何关于AI大模型的规划蓝图。作为一家非上市公司,字节跳动不需求投合资本商场,能够仔细考虑问题。可是,假如正确的答复便是“照抄”呢?
字节跳动是一家适当优异的公司,也是我国移动互联网年代创业者的一个“总代表”或曰“总结晶”。没有人能否定它的优异,以及其推翻性含义。就像一千多年曾经,就连王安石的政敌,都必须供认这位“拗相公”的天纵英明;两千多年前,就连不太喜爱项羽的司马迁,都浓墨重彩地描绘了项羽的骁勇战绩。“天变缺乏畏,祖先缺乏法,人言缺乏恤”;“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这两句话自身不带有褒贬颜色,仅仅当事人的结局让后人赋予了其象征含义罢了。
回忆项羽与刘邦抢夺全国的进程,不难看到:项羽其实也在改变。在平定齐王田荣、与汉王刘邦交兵的进程中,他的自我定位在逐步从一个“诸侯霸主”转向中央集权的君主,而且越来越注重战场之外的要素。假如前史能够多给他几年时刻,或许他会敏捷学习到刘邦的水平,终究打败刘邦。惋惜,刘邦过于足智多谋,前史的进程又太快。别忘了,项羽的终身只需31年,当咱们31岁的时分,咱们在干什么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字节跳动能否完结“从项羽到刘邦”的改变?这个改变要花费多长时刻?放眼我国甚至全球的互联网职业,终究谁是项羽、谁是刘邦?
这些问题就要等候未来答复了。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